我原來想著母親離開的時候,我們會在她的身邊,緊握著母親的手,讓她在我們溫暖的懷抱中瞑目遠行,萬一不在她的身邊,母親也會用她自己的方式,告訴我或者托夢給我,可惜什么都沒有,沒有想到的是母親會走的那么突然,那么悄無聲息,甚至沒有驚擾我的睡夢,直到家人打起來電話。知道母親已經離開了我們,離開了這個世界,看著自己一直生活的城市,感覺如此的冰冷和陌生,我內心的悲戚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我明白,此時此刻世間有多少個生命得到了重生,又有多少個生命悄然離去,有誰能顧得了一個暮色老人的離世。母親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嗎?母親從此不管我們,不再操心我們的生活了嗎?滿腦子重復同樣的問題,踏上了回家的路,這是一次永生難忘的回家,跟過去每次回家不一樣的是,這次回家,沒有了希望,沒有了親人相聚時的甜蜜期待,沒有了盡孝的機會,只有絕望,只有悲痛,只有遺憾。回家的路是那么地漫長、那么地煎熬,交織著酸楚的回憶和錐心的遺憾,終于到家了,房前屋后、樓上樓下還彌漫著母親生命的氣息,卻不見母親慈祥的容顏和熟悉的身影,逝去的已經永遠失去了,轉眼之間變成了陰陽兩世界相隔的人,無法牽手和呼喚。 我一直不愿面對母親的慈容笑貌,還有溫暖熟悉的身影,會在悄然臨近的某一天,會化成一縷清風,寂寞地活在我們觸及不到的時光里,漸行漸遠…… 我一再告訴自己,流更多的眼淚,再大聲的呼喚,已經毫無意義。親人的眼淚和呼喚,只會驚擾她踏上自己歸途的腳步,打亂她原先的行程,這樣的說法對于已經離開的人,還是我們留下的人,是那么的合情合理,給了我們太多的心里安慰,盡管有了安慰,有了祖輩相傳的信仰,我還是忍不住想到一個沒有旁人的地方,與母親同在,回憶我們今生一起度過的點滴時光,宣泄我心中所有的遺憾和無奈。 日子一天天的翻過,生活一天天的繼續(xù),人生再大的傷痛,再多的不舍,都需要時間的幫助來逐漸地愈合和淡忘,走在人群里,人們的歡聲笑語一再提醒我繼續(xù)著的生活繼續(xù)悲喜交錯,繼續(xù)笑談人生。我一直相信孝敬父母來日方長,相信水到渠成,相信有一天可以從容盡孝,可惜我忘了,忘了時間的殘酷,忘了世上有永遠無法報答的恩情,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擊的脆弱,母親走了,帶著對我們深深的掛念,母親走了,遺留給我們永無償還的心情。 母親這一生病倒在床上的時候很少,但是因為年歲的漸長和衰老,各種老年慢性病時時困擾著她,折磨著她,看著母親一天天的被疾病折磨,一天天的衰老和柔弱,我們心里清楚會有這么一天,生離死別的時刻,害怕這一天的到來,這一天真的來了,讓我們措手不及,無法面對。母親雖然是個沒有文化的農村婦女,但她心里十分清楚,力所能及的勞動對生命存在本身的意義,不管天氣怎么樣,不管身體如何的不適,她都不會在床上多躺一刻鐘,她會慢慢地起床,有條不紊地穿衣、洗臉、吃藥、溫茶、喝茶,而不會等起我們幫她做任何一件她自己能做的事情,既使在她離開的前一天,仍然在勞動。在母親最需要我們的時候,最需要兒女們在她的身邊對她的身心倍加呵護的時候,我們?yōu)榱俗约核^的生活而沒有在她身旁,天知道,她的身體受著怎樣的痛苦折磨,內心受著怎樣的無奈煎熬,我可憐的母親! 母親的一生是寬厚善良的一生,母親一生篤信追求本真和善良是為人處事的底線。在合作社的年代里,集體勞動、集體生活占據(jù)了我依稀記得的童年生活,在我最初的關于母親的朦朧記憶中,母親是位比較有威信的社干部,在社集體的勞動生活中,從來不講不利于大家團結的話,更沒有做過不利于團結和損人利己的事情,因為她的寬厚,社員以及家庭之間的矛盾她都能輕輕松松的調解過來,善良的母親在解決自己家庭生計問題之外,還會不時地幫助條件更差的家庭度過難關。 母親的一生是勤勞質樸的一生,那時候父親為社集體當馬幫頭,后來又為社集體放牛,常年累月在外辛苦謀生,母親一人在家,白天參加社集體的勞動爭公分,晚上為了我們五個兒女的驅寒保暖縫縫補補到深夜,從來不敢因為身體的勞累和疲憊而歇息片刻,這樣拉扯著我們度過了生活中一個又一個難關,盡管那時候的生活是那么的艱難困苦,但因為父母無私的愛和辛勤勞動,我們的童年生活仍然充滿幸福的回憶。母親一生熱愛勞動,勞動是她終身虔誠的事業(yè)。小時候跟隨母親去勞動,在母親有理有序的勞動計劃中,處處表現(xiàn)出她的聰明才智。在她忘我投入和充滿熱情的感染下,勞動對于我們來說,不再是一件辛苦的差事,不再是一種心理體力上的負擔,而是變成一項快樂有趣的活動,讓我學會了在付出和收獲的過程中體驗勞動的喜悅和快樂。是母親,教會了我從小熱愛勞動,這是她留給我的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享用一生。母親已經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如今才深深地體會到,原來身邊有母親的日子是今生再難尋的幸福時光。 母親的一生是艱辛坎坷的一生,母親的頭上一直有一條很深很長的溝痕,剛好有一個手指頭的寬度,那是因為母親還很年輕的時候,為了解決全家人的溫飽和生計問題,為供銷部門背運物資,從維西或者燕門沿著瀾滄江蜿蜒曲折的羊腸小道,把物資背運到阿墩子(如今的德欽縣城),可想而知,母親頭上的溝痕就是那時候背運物資的歲月留下來的永恒記憶。據(jù)說母親當時還不到二十歲,上有年老多病的父母,有四個姊妹,但哥哥和姐姐都到外鄉(xiāng)安家了,母親留在父母身邊,照顧父母的同時,供養(yǎng)著在外地求學的兄弟,花樣的年華,卻擔負著如此艱辛、如此沉重的生活。母親養(yǎng)老送終了自己的父母,好不容易把兄弟供養(yǎng)出來,成為一名人民教師,但天有不測風雨,人有旦夕福禍,兄弟參加工作不久,說是因為吃著不該吃的食物,在家生病了一年半載就離開了人世。在人生剛剛起步的階段,在生命燦爛嶄放的時刻,在幸福生活向他熱切招手的時候,他走了,也帶走了母親對未來生活的信念和支撐,帶走了母親未來人生唯一的精神支柱。后來母親成家了,養(yǎng)育了我們五個兒女,這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兒女長大了,成家了,還是沒有讓她過上幾天省心的日子,她的生命浸透在五個兒女的苦樂人生里,也歷練著她堅強柔韌的個性。表面柔弱內心強大的母親,默默包容著我們做人方面的欠缺,做事方面的幼稚,靜靜承受著我們個性上的缺陷,不完美的人生和所有的不如意,但始終沒有改變她豁達開朗的性格。在她的言談舉止里看不出絲毫沉重的神情,在她輕描淡寫的話里藏著深意,讓我們回味,讓我們思考。我們做兒女的為她的小小付出,可以讓她擁有天真的笑容,這樣的容易滿足、這樣的容易快樂,可憐天下父母心?。ㄔ魑崮罚?/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