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臺位于香格里拉市東南的三壩鄉(xiāng)白地村,距城101公里,海拔2380米,是一片白色的“仙人遺田”。在青山綠水間,鑲嵌著一塊巨大的白玉梯田,遠看如雪浪翻滾,又如瓊樓玉宇。因為據說是東巴文化的發(fā)祥地,在美麗的景色之上更多了一層神秘的色彩。相傳,納西族的兩位天神為了讓當地的納西族人學會造田種地,特地變出來這樣一片梯田。又有說法是東巴始祖“東巴什羅”在白水臺修煉成道,因而被奉為東巴道場。這里有“不到白水臺,不是真東巴”的說法,也說明了它的重要地位。麗江、四川木里等地的東巴特地來到這里請大東巴加持。然而這樣一個圣地,卻無法激起我對發(fā)黑的臺地、荒涼的山林產生洶涌澎湃的激動。也可能和人是一樣,睡著了和醒了不一樣,哭和笑是不一樣的。日常的城市和節(jié)日的城市更是不一樣的。盼了很久,我想,在納西族最為隆重的節(jié)日二月八,白水臺一定會讓我刮目相看吧! 終于到了2015年的二月八,三壩鄉(xiāng)已舉辦了了第二屆“三壩鄉(xiāng)東巴文化藝術節(jié)”。二月七日是鄉(xiāng)政府舉辦的大型系列活動,早上的文藝演出,晚上的篝火晚會。懷著激動的心情來到了演出現(xiàn)場三壩鄉(xiāng)小學。已經是艷陽高照,人流如潮熙熙攘攘,除了身著節(jié)日盛裝的鄉(xiāng)親們,還有外地的游客,扛著“長槍短炮”工具的記者。舞臺背對著綠油油的青山。我遇到了一位年輕的東巴,身高約2米,正準備穿戴祭祀的禮服,一會兒將登臺表演。廣場上人山人海,表演隊員已化好妝,穿戴停當,嚴陣以待。他們都是來自于全鄉(xiāng)9個村寨的村民,每個村負責組織表演一個節(jié)目。 鑼鼓喧天的聲音中,東巴祭天節(jié)目上場了。5名東巴頭戴東巴帽,身穿黃色的東巴服,手拿小鼓,在莊嚴的音樂中起舞。動作莊重凝練,表情肅穆。雖然大多人都不太懂,但觀眾已被儀式深深吸引,全場鴉雀無聲。很難以置信,這些平時在家田里勞作的東巴,在現(xiàn)代文明的沖擊里頑強地守護著古老的傳統(tǒng)和記憶。也可能在臺下還在為柴米油鹽奔波,而一旦身披法衣,手持法器,他們深深沉醉于祖先古老的文化,與天地對話,與萬物相通,與過去相融。由于三壩鄉(xiāng)的納西族傳統(tǒng)文化保護得較好,麗江、西藏芒康鹽井納西族都來學習,別處的東巴要來請三壩鄉(xiāng)的東巴灌頂才算一個真正的東巴,才能開展祭祀活動。最近,麗江的文化傳播公司以百萬元的薪水邀請他們去做商業(yè)文化演出,他們婉言拒絕了。在欽佩他們耐得住清貧的同時,也擔憂這樣的堅守還能堅持多久?也可能,在現(xiàn)代科學技術的對比下,東巴祭祀已不能給當今時代的納西族安慰,但這是祖先遙遠的記憶,這一民族的文化保留著我們的鄉(xiāng)愁和根基。第二個節(jié)目是納西古歌聯(lián)唱,一個約七旬的老人領唱。十幾個6旬多的老婦人伴唱,曲調悠揚,動作豪放灑脫。隨著村莊的凋敝,現(xiàn)在會唱這些古歌的人不多了。聽人介紹,納西族自古就生活在吐蕃、南紹、大唐等政權的地域爭奪之中,常常遭到欺壓和驅逐。故而納西族的歌聲多悲傷哀婉。相傳到后來納西族的先民輾轉遷徙到了麗江玉龍縣,這里土壤肥沃,氣候溫和,他們決定在這里定居,地名在納西語里叫阿卡巴拉。從此,納西歌有了歡快的曲調,歌名就叫《阿卡巴拉》。下一個節(jié)目是納西紡麻織布,老阿奶們一邊捻麻紡線,織布,一邊唱歌跳舞,一個生動逼真的納西族婦女勞動場面躍然而上。這些表演純樸自然,如同她們日常的勞作和生活中的載歌載舞,沒有雕飾,沒有策劃,如同小河流水的流淌,如同花瓣的飄落。她們忘我的表演也讓觀眾忘了自己,忘了白水臺,忘了二月八。一場原生態(tài)的演出就這樣拉開了東巴藝術節(jié)的帷幕。 中午,來到了鄉(xiāng)政府的西北邊的滋吾古村。這是一個納西族的古村莊。村里小橋流水,群芳吐艷。一把生銹的大鐵鎖鎖住了滿園春色,也鎖住了納西創(chuàng)業(yè)者要弘揚民族文化的雄心壯志。原來,他們傾盡所有來開發(fā)民族特色的古村寨,后因資金鏈斷裂,只能偃旗息鼓半途而廢。經過聯(lián)系和經理找人打開村門,里邊有7個納西文化展示室,有東巴師的占卜大鼓,東巴造紙術的流程展示,東巴紙印制的東巴經文,東巴師做法的法器,四川木里縣俄亞鄉(xiāng)雕刻的木雕像等。從展覽中得知,納西族是古氐羌族的一支,原先生活在青海河湟一帶,在長期的遷移中,順黃土高原南下,在南下遷移過程中逐步形成了東巴文化。這些展室由和經理自建,展品也是多方搜索后購買來的。沒有想到,在這個寂莫的小村莊卻藏著如此豐富的東巴文化展品,只是我們的民族文化精品落滿了灰塵。我只是想,何時這個小山莊能像休眠的火山,早日噴發(fā)出內有的能量和火焰,點亮我們探索民族文化的保護和傳承之路。 夜幕降臨,篝火晚會掀起了藝術節(jié)的高潮。各個表演隊都一直在這里。8點,華燈初上,篝火熊熊,映紅了一張張喜悅的臉。一個村一個圓圈,手拉手,跳起了舞。村民很友善,只要加入,都很熱情地拉著手跳。一個圈里,有領唱的,有時也對歌,有時對跳。隊形時時有一點點變化,即使跳錯了步子,也還可以跟上。有一個圈跳的是歡快的《阿卡巴拉》,加入的人越來越多了。吹蘆笙的人也來了幾個,輪流地吹著曲子,汗水流下來了。歡笑聲回蕩在鄉(xiāng)政府院子的上空。遇到一個皮膚白凈、身材苗條的女孩,是從北京來的,因做民族學研究對這里很熟識了。一個歡樂的海洋,一個不眠的夜晚。夜深了,篝火漸漸熄滅,大家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第二天才真正地進入了二月八。這一天,東巴祭祀天地,念經祈求平安。納西人家扶老攜幼,背著炊具和食物來到白水臺頂上野炊,娛樂。10點,白水臺上山入口已是人水人海,水泄不通。大家排隊依次拾階而上,天氣多云,山上已是滿目蒼翠。一條小溪,清澈透明汩汩流淌。溪水因為含有碳酸氫鈣,所以小溪的四邊成了乳白色,象一條白色的龍,盤旋而上。到了半路,一片臺地形似女人的肚子,一部分人去上香了,只為了求子求福。原有的棧道已經殘破不堪。但人群的歡樂和節(jié)日的氛圍分散了對白水臺裸露的黑色臺地的注意。到了臺地頂部,是一汪清澈的水塘,名曰仙女瑤池。再往樹林深處走,就是白水臺的水源地出水口,外邊一圈石頭,上邊插滿了香,縷縷青煙升起。山上如同街天一樣熱鬧起來。已經有人殺好了雞,拎著剛剛斷氣的雞到燒香臺上,把雞血滴到上邊,并灑上青稞面。嘴里還輕念著經文。燒香臺旁邊的石凳上坐著大東巴和志本的兒子,也是一名東巴。他說,他早早地起來就念經祭天了。他的父親已經80多歲了,不能爬上山了,兩個兒子出去打工了,不時有村民過來請他摸頂。幾個攝像機頭對準了出水口、燒香臺和東巴師。原來是中央臺、省電視臺和州電視臺的記者。 在這一片林地里,每家都有一個固定的土灶。殺好雞后,就開始生火了,煮一鍋鑼鍋飯,燉一鍋雞湯。人人動手,忙碌而喜悅。炊煙裊裊,飯香陣陣,歡聲笑語一片。野外的團圓飯別有風味,也充滿了脈脈溫情。我們路過,不時熱情地邀請我們共進午餐,有點桃花源的感覺。我只是擔心,這樣在山上生火做飯,容易有火災隱患,也會污染水源。同行的工作人員說,鄉(xiāng)里提前做了預案,各個村都有專人負責預防工作,用火保證安全是簽訂了責任狀的,各家各戶吃完飯后走時將垃圾帶走。我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些。 在山上,遇到了和樹榮老師,東巴文化的傳承人。近20年來,他組織村民舉辦東巴文化傳習館,在村民勞作之余,組織愛好民族文化的年輕人學習東巴文字、畫畫、念東巴經等。和老師原來是三壩小學的校長,退休后至力于東巴文化的傳承。目前,在三壩鄉(xiāng)已經開辦了14個傳習館。昨晚在篝火晚會上遇到的女孩已經坐在和老師旁邊,他們早就是老朋友了。席地而坐,一杯清茶,在樹影婆娑的松樹下,聊一聊東巴文化。女孩是10多年來一直研究東巴文化的學者,經常來三壩搞田野調查。一直就住在和老師家,與當地的村民都熟了。她對東巴文化甚至比本地人還了解得多。當地黨委政府舉辦官方的東巴文化藝術節(jié),其實是為人民群眾搭一個藝術文化展示的平臺,將連辦三屆以扶上馬送一程。正在這時,欣聞《三壩旅游文化規(guī)劃》已經通過評審,期待美麗神秘的白水臺能重振雄風,東巴文化能更加輝煌。(劉霞 文/張國華 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