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趙四,喻作家?guī)缀蹩扌Σ坏茫L篇多部,塑造人物無數(shù),沒承想,趙四才是他的神來之筆! ——他無意將趙四塑造成了“大校”。 一個只穿過幾天軍裝的人,不!“奔六”的老人,從此在生活中以“大?!弊跃恿?。大校是什么官?起碼也是師職干部啊。不知情的人自然對趙四刮目相看了。能與“大校”為伍,自是倍感榮幸。 得從那次筆會說起。筆會由喻作家主編的雜志社舉辦,邀請了全國近百位作家、業(yè)余作者。文學細胞湊一起,氣氛自然活躍。趙四是與京城著名軍旅作家老齊來的,所以喻作家在介紹名家后,順帶推出了他:“趙四,軍旅作家,大校……”所有的目光齊刷刷投向他。趙四像個羞澀的孩子,臉倏地紅了,垂下了腦袋。 晚宴時,有女作者崇拜地問他:“大校是個啥官?”趙四苦笑笑,說:“俺已經脫下軍裝了?!庇腥私硬纾骸皢?,退休了,爽!” 接下來,軍粉們要趙四合影留念,靠著他挺得筆直的身板,臉上蕩出無限榮光。末了,都夸他帥,建議他將穿軍裝的照片貼到博客上,讓大家跟著神氣神氣……那次筆會之后,原本自卑的趙四果然揚眉吐氣了。 尤其是參會文友在博客上貼出與他的合影,照片下注明他是“大?!?,讓他臉上樂開了花,隨即轉載到他博客上。同時應文友建議,他將博客頭像換成了一張新兵時的照片,是那個還不流行彩照的年代拍的,照片上卻著了彩色,嘴唇顏色畫得太紅,像個戲子。這可能是他最滿意的一張了。頭像一換,文友果真前來捧場,大喊:帥! 京城的文友也注意到了趙四的變化。原本當了幾年兵,后賴在部隊不想回家,租住在軍隊大院里,從老家騙來了媳婦,又一起騙老家鄉(xiāng)親,說是在部隊提干了,都為他感到驕傲。假的就是假的,京城生活沒有經濟來源不行,幸虧媳婦有縫紉手藝,他也到處找工作。可他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在辦公室倒倒茶水,接接電話,可也沒人要??!好在有寫寫畫畫的愛好,就夢想著拿他的苦難史換稿費,日久天長,竟然有作品見報。就抱著它去拜訪大院里的著名軍旅作家老齊。老齊了解到他的處境后,很同情,從此將他拴在了屁股后。借著老齊的名號,他開始狐假虎威,作品到處開花了,出書入作協(xié)了…… 可水平擺在那兒,大家還是對他尊重不起來。沒錢,又愛到處蹭飯,都不喜歡他。最惡心的是,他還傍著老齊蹭飯。有外地雜志主編來了,他牽頭大家AA制請客,結果自己仍是一毛不拔。更有甚者,因他能請動老齊,而對他高看一眼。風光是風光,沒啥錢啊,兒子大了,哪兒都需要錢,趙四不得不背著媳婦悄悄撿起了垃圾…… 筆會之后,趙四儼然自己真是個“大?!绷?。從此在衣著言行上講究了,之前為了維護自己的“軍人”形象,不光出沒在軍隊大院,還得讓關注他的人看到他身上的軍人元素,比如軍褲,軍用挎包、軍用水壺等等,反正得讓人看著他像那么回事。 年過半百的人了,成天左肩右挎帆布包,到處瞎逛,誰見了都淚崩。而他站在你面前,又是那樣的一本正經。一本正經,正是趙四多年來在京城茍活的“殺手锏”。是“大?!绷?,不能再背帆布包了,換成了幾十元的仿皮包,仍舊左肩右挎。 軍隊大院清理無關人員,趙四一家就漂泊到了六環(huán)外。再有外地慕名者找他,依舊約在軍隊大院門口外見面,說他在外面辦事,立馬趕回來。瞧瞧,既擺了譜,又圓了謊,還令人感動。 “大?!焙螅w四就在人前昂首挺胸了。再參加筆會,就心安理得地坐在顯眼位置了,接受著別人的敬酒,心里美得不行…… 其實,趙四并非大校,并非退休干部,甚至連生活費都無法保障的真實情況,有人早已告訴了喻作家。可每次見到趙四那個“裝”,他心里就一陣酸楚。沒辦法,一些重要筆會必須邀請老齊,而老齊又愿意給趙四面子,這就不得不對他表現(xiàn)出友好。 多地作家聯(lián)誼會,喻作家又碰到趙四了,握手玩笑:“據(jù)說軍隊又漲工資了,你們退休干部漲多少?” 趙四尷尬地笑了,一語雙關地說:“漲個屁,早把我們給忘了?!?/p> 喻作家滿臉認真地說:“嗯!哪能忘,如今國家挺重視軍隊的,改革力度很大,全面漲工資,聽說每個月連士官都能拿五六千,你起碼能拿一萬多了吧?” 趙四的臉刷地紅了,直擺手,什么也說不出。(蔣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