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見坪 若是對這一肉品從來不曾知曉的話,一聽到這個名稱“琵琶肉”。可能會讓人作出這樣一種臆想的猜測: 琵琶,是一種優(yōu)雅的彈奏樂器,而所有樂器的功用就是演奏音樂,若要把這種弦樂和肉類食品聯(lián)系起來的話。大概是,嘴里吃著噴香美味的肉,耳里聽著曼妙的琵琶樂曲,故名琵琶肉乎? 其實,哪里有那么雅致到幾近玄乎的美食,就是個以形故名而已。一整只豬的肉,做成了個像琵琶的樣式,也就叫做琵琶肉了。那不是,火腿這個東西是圓形或橢圓形的,那只火腿腳直直的從圓腿上抻出來,象曼陀鈴琴的音階柱一樣,一整只火腿不就恰恰像一把大的曼陀鈴琴嘛,只不過從來沒有人把火腿叫做“曼陀鈴?fù)取绷T了。若不是吉他有個葫蘆樣子的曲線外形,說不定還會把火腿叫做“吉他腿”呢。 所以這也就是,最初要把個東西叫做什么,而冠以了一名稱而已。當時也一定沒有搞,或不必搞民間調(diào)查,來討論、研究這個名稱合不合適,恰不恰當。如果是那樣,人們就不僅僅是啰嗦多事,而是太沉迷于俗世,太糾結(jié)于現(xiàn)實,要老命的操心過度了。 琵琶肉又叫做豬膘肉,無骨帶皮,肥多瘦少。藏語的稱謂是:帕裹爾唦。帕,即豬; 裹爾(裹裹咔):囫圇,一整個; 唦:即肉。 雪山環(huán)抱著的河谷村莊藏民家,多數(shù)莊戶的家畜是混養(yǎng)在一個大圈里的。牛、馬、豬、羊它們打小就熟悉了彼此的氣味,很安分地在主人的豢養(yǎng)下自個兒消磨著牲畜十分簡單的愚昧時光。 初冬,萬物在一年的繁衍昌盛之后漸漸進入蕭瑟,大地都開始沉寂。順應(yīng)天時,圈里那頭最壯碩的豬,完成宿命,由肥豬轉(zhuǎn)變?yōu)榕萌狻4怂^人怕出名,豬怕壯。 宰殺后燙皮刮毛,從頭到尾打理得白白凈凈,剔除脊骨、肋骨、四肢骨和膀、腿處的瘦肉只留頭骨和尾巴,就剩下了軟塌塌的一整頭豬的帶皮肉,把肉盡量地揉擦上鹽和花椒粉裹起來,照著原先開膛的長長剖口,用一顆稍微彎曲的大鐵針引上細麻線,針眼間隔寸許實實地縫合起來,肚腹朝上,壓上沉重的木板和石頭使其盡可能的變得扁平,鼻、眼、嘴以及從脖頸開始,前膀、肚腹到后腿及肛門部位的縫合處涂上厚實的鹽再用玉米芯塞住鼻孔。 十天半月后,冬季里干燥的空氣與涼風,很快就使得皮肉失去水分,皮中所含的膠質(zhì)固化而變得堅硬,整具豬的肉就可以立得起來了,很有形。頭上尾下逐漸地由窄變寬,整個臀部呈規(guī)則對稱的半圓狀,形似琵琶。因為藏豬即山地黑毛豬,頭部較小體型不大。成品后的大小也就與真琵琶區(qū)別不大,被冠以琵琶之名,大概也就不過于偏頗。 ? 瀘沽湖一帶的普米族、摩梭人豢養(yǎng)的豬體型較大,做成的琵琶肉又被叫做豬膘肉,是因為大而更肥碩些的緣故吧。 說來還是在早那年,剛當上國家工人后不久,一次開拖拉機出差途中,我才第一次吃到的琵琶肉。那是20多年前的事了,214線還不如現(xiàn)在這般順暢通衢,小型拖拉機的脾氣可以想見,跑不快,啪嗒聲不小,就是個呱啦呱啦的大鼻芭(蛤?。?。車斗里載著兩個搭順風車回家的漢子, 啪嗒嗒、啪嗒嗒地行進在往正北方向去西藏鹽井的路上。好家伙,幾乎就嚎叫了一整天,才跑出70多公里路,天也漸晚。搭車人到家了,相當熱情地挽留我住一宿不走了。這是江畔河谷的一處村落,踏入家門卸下行囊,剛落座,人家主婦就給端上了一碗青稞酒,還把酒壇都立在了我旁邊。 晚飯好了,肉湯燉蘿卜,幾個大粑粑,一大木托盤油淋亮晃的肉。當時不太懂,現(xiàn)在知道的,人家是把琵琶肉最好的部位下鍋煮了招待我的。豬肚囊的五花肉呀,因為不是切成薄的片,而是方的坨,肥一層瘦一層在寸許的厚度上有好幾層,像現(xiàn)今都市中蛋糕店櫥窗里的點心那樣漂亮。夾起一坨放進嘴里只一嚼,啊么么!我已詞窮——說場沒有了。只是偏起頭,瞪大眼又眨巴眨巴,繃住嘴,從鼻孔里發(fā)出渾濁短促的“嗯、嗯”聲,點頭又點頭,就一個活脫脫電視里吃貨夸張表情的美味廣告樣子。 那個香,是琵琶肉在開始制作時就被捂住了的香,沒有散發(fā)掉,是被緊緊捂在原本的皮里壓實后,經(jīng)歷時間又被鹽和各種調(diào)料整治、收拾后沒有動靜地,悄悄地轉(zhuǎn)化成的一種醇厚的香。滿嘴油而不膩的滑潤和瘦肉纖維帶來的嚼勁,此味,天上人間啊。就著那一碗碗酒和面餅,一頓河谷農(nóng)莊里的樸素晚餐,最真實的農(nóng)家原味,一天的風塵和疲累就此煙消云散了…… 第二天一早登上拖拉機前,我暈乎乎地打出的酒嗝中,都好像還有昨晚的肉香,只是被霸道的老酒占了多數(shù)。嗨呀……各位見笑了。 山地黑毛豬,體型小,奔跑、閃跳動作迅捷,有野豬樣的警覺,若受到驚嚇,頭頸處就會炸豎起鬃毛,鼻孔吹出陣陣嚇唬人的粗氣,嘴里發(fā)出低沉的“嗡嗡……”聲。意思是: 嗡……哥兒們,本豬豬可不是吃工業(yè)生產(chǎn)飼料的白毛那樣溫順啊,別來招惹嗷。 窄頭長嘴小耳朵和易受驚嚇的脾氣,它們的老祖宗還給它們留下了不少的野性基因吶。 農(nóng)家的牛羊等牲畜,每天早晨都趕上山去了,沒有格柵的空闊大圈里只剩下大大小小的豬,豬們就有比較大的活動空間了,雖說沒人來給它們組織運動項目,但它們會自發(fā)地在大圈里跑呀跳呀,相互追逐打鬧,甩頭拱嘴,尤其是那幾頭頑皮的半大豬和小豬崽子。 若是突然有陌生人闖入圈里,它們就會豎起耳朵,把那只長相奇特的鼻子高高抬起來,使勁地嗅著空氣中的氣味,從獲得的某種氣味信息里作出判斷,與你來一場它的主場上的對決。所以,在它的地盤上,人要想輕松獲勝,真不是容易,要逮住一頭小豬都不容易,它們?nèi)紩C警地左突右竄,迅速躲閃,你是抓不到它的。因為它們是山地黑毛豬呀。 可以想見,這樣的豬是不會長太多肥膘的,只長些瘦肉和骨架,而且肉纖維是緊致細密的,因它“運動型”的緣故和本身沿襲下來的基因體質(zhì)。 說不好,這也是久遠以前就鐵定形成的自然法則之一吧。人類的祖先在與嚴酷自然作著艱難的生存斗爭和初期生產(chǎn)實踐的遠古時候,上蒼就把原始社會的人和野性的豬,安排成了頗有緣分的兩者,這兩者從那個遙遠的時候起就已絕對地定位了——人為食者,豬為肉者。直到現(xiàn)在都沒改變,也不可能改變的了。 ? 人們作出各種改良、選種、繁育。就有了現(xiàn)在超市中和各處肉攤上的瘦型豬的肉,很快長成的肉。這些肉里也就有了為滿足人類口腹之欲而必須快速生長達到經(jīng)濟效益的人為因素。有人說:這樣的肉不好,如何如何的。有人回應(yīng):不好?那你就去消費那些稀有的綠色飼養(yǎng)出的肉嘛。又有人發(fā)出一種更微弱些的聲音:別再糾扯不清了,控制吃肉的欲望嘛,不就兩下都就清靜了? 哎呀!喧囂的塵世啊…… 其實,無數(shù)的是非曲直和時事紛擾都就是人心弄出來的現(xiàn)實窘境,都是沒有節(jié)制的欲望牽扯出的無盡煩惱。要緊的是,得清醒地把持好自己心里掂量體質(zhì)的那桿秤,莫要等吃得都三高四高的時候,又才去大把大把地嗑藥。誰能拍著胸脯保證說,大家不用掂量,也不要忙著離開這個世界,要耐心地等著他。他一定要先在這世上吃足好幾百年的肉,然后很有號召力地告訴我們:大家聽我的,我怎么吃,你們就怎么吃。 呵呵……,其實,想在這兒說的是,大家如若像我這般的隨性吃貨們各自掂量吧,自己的這付肚囊愿意為您容下多少肉食與五谷,自個清楚的呀。不用人云亦云,各自的體質(zhì)基因都不同,攝食的平衡由自己把握,只是少去摻和饕餮盛宴吧。 脂肪占多數(shù)的琵琶肉,只有肚囊處的五花部位才算精致,所以就相對物有所值的了。農(nóng)家菜的琵琶肉做法,就我吃過的是三種:清蒸,生肉切片上屜大火烹蒸,需要到位的是刀功和稱手的菜刀、砧板;燉煮,大口的鍋和適當?shù)幕鸷?,掌握好時間,出鍋后能切割成形即可;回鍋,加干辣椒或青椒、姜片、蔥段,少放佐料一炒就好。 清蒸的那份可以在碗底鋪墊泡發(fā)了的干竹葉菜、干蕨菜、干松茸等,由自己的喜好。燉煮的那一碗似乎可輔以洋芋坨坨一起煮或分時煮?;劐伮铮瑤锥未笫[和青紅椒不就已經(jīng)把色、香、味都烘托到不要不要的了嘛。 藏地農(nóng)家菜上桌了,碗筷都擺齊了。還差著什么?哦,酒杯呀。你要大杯清爽冒泡的啤酒,還是小杯清凜綿香的白酒? 藏地的豬是這樣的,它的肉混淆了一些源自于高原土地中的自然氣息,延續(xù)了它的老祖遺傳下來的一些習性。然后在比較漫長的時日中,掘食、吸收了高原邊地的大山中所產(chǎn)的谷物,綠的雜草、地下的植物塊莖甚至是腐殖土等等各種養(yǎng)分。就長成了一身黑皮毛下的骨和肉。別具一格的琵琶肉的做法,又把它推向一個更高些的檔次,可以算是檔次吧,因為很多待價而沽的東西都是原來比較稀少的。況且至今,誰要是去找農(nóng)家菜吃一份貨真價實的琵琶肉,也不會有人問你愿出多少價。但也不能不問價就吃啊,問價,早已是規(guī)則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