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每逢中秋良宵,無論男女老幼、富貴貧賤,都會相邀賞月、玩月、拜月、祭月……凡與月有關(guān)的人間百相盡皆融入明月情懷,莫不能外,從而演繹出多少濃郁繁復(fù)的民俗風(fēng)情。面對那一輪圓月,一代又一代的文人雅士們更會把酒問天,對月感懷,在一輪秋影一袖清風(fēng)的啟迪中,玄思冥想,神馳八極,直至觸摸到一些人生哲理與形而上的終極問題。他們望明月而揮毫的雋永詩篇,至今開啟著我們的心智,成為提升我們的靈魂、撫慰我們的鄉(xiāng)愁、美化我們的襟懷的無價精神財富。 “年怕中秋月怕半”。每年中秋給人的傷感不僅僅是寄托在圓圓的月餅里有關(guān)鄉(xiāng)音、鄉(xiāng)情、鄉(xiāng)愁的思念故土親人的情懷,還有對加速終結(jié)這飄滿桂花香氣的一個月時光的留戀與不舍。生活這般美好,而人生卻如中秋圓月一般有限,眼見時間賬冊上的支出越來越多,在良宵的陶醉中,有幾人又能夠少幾分驚懼?這種突然襲來的時光意識,到了文人騷客筆下,就會化抽象的概念而為生動可感的藝術(shù)具象,就會在清宵仰望中,借那一輪神秘的撩人清光,揮灑出融詩情、畫意、哲理于一體的佳句來。“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崩畎椎摹栋丫茊栐隆钒焉n茫的時間感受與時空感慨化入詩中,妙語極盡往復(fù)、回環(huán)之美,而又互文見義,蘊涵著極大的容量。人生短暫而明月亙古如斯,其彌漫的淡淡憂傷,已然超越個人的愁思而化為一種浩茫的歷史憂愁。七百多年后,當(dāng)風(fēng)流才子唐伯虎重復(fù)讀此佳句時,忍不住在其《把酒對月歌》中復(fù)又慨嘆:“李白前時原有月,唯有李白詩能說……今人猶歌李白詩,明月還如李白時?!倍胪醪g詩作《同從弟南齋玩月憶山陰崔少府》中的“荏苒幾盈虛,澄澄變今古”,寥寥十個字,就道盡了月相變化之下的人世滄桑:那澄澄月色既恒久而又幻化不定,仿佛就是它的幾度盈虛,倏忽間已構(gòu)成人間的朝代盛衰、世事興替,悠遠而空靈的意境令人玩味不盡。 “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蘇東坡在《中秋望月》一詩的詰問,讓讀者與詩人一道于恒久中悟出無常,亦嘗到了人生如羈旅,漂泊難定;月亮雖長在,卻有盈虧的幾分無奈。而在其另一首《水調(diào)歌頭·明月幾時有》這一千古絕唱中,詩人的感悟則有了升華,在對李白《把酒問月》的傳承中,將明月與人事、自然與社會緊密關(guān)聯(lián)起來,概括出“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的哲理名言,顯示出一種曠達的胸懷,所以,詩人最終以積極的心態(tài),向普天下人發(fā)出了美好的祝愿:“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惫P者不禁想象,那時詩人的心情必定如看破紅塵一般靜謐安詳,如同那中秋之夜灑落一地醉意散亂的光暈吧。 讀著前人的詩句,想到日漸臨近的中秋,身在鐵路一線的我因為工作不能回家與妻兒共聚賞月,內(nèi)心雖然神馳往復(fù),心神似喜似悲,但每每看到那些臉掛笑意的他鄉(xiāng)游子能夠不遠千里回家與親人共度中秋時,內(nèi)心卻也多了幾分自豪與幸福。更何況面對如銀月一般的高鐵動車、如人生一般富滿哲理的兩根平行的鋼軌時,身為凡夫俗子的我雖然吟詠不出流傳千古的詩句,卻有著一樣的對月傷感情懷。面對冷秋,面對一霎的良辰,清靜、悲涼如同程硯秋、如同駱玉笙的唱腔一般浸潤了全身。最是這藍得耀眼的高天,有時掛著絲絲縷縷的幾抹微云,讓人一望而知,只有秋天才有這樣澄澈的碧空。卻又陡添了幾許欣喜。興致已然勃勃,就趁這靜謐秋夜,且偷得浮生半日閑,來個東施效顰一般,也仰頭仰望一望這輪中秋明月吧。 月中有桂樹白兔相伴,今宵嫦娥必不寂寞,寂寞的應(yīng)該是人間的文人騷客。于此之時,不禁又想起唐人曹松《中秋對月》中“直到天頭無盡處, 不曾私照一人家”的詩句,更有與朱自清同題被鳳凰傳奇演繹的《荷塘月色》,詩以抒懷,歌以詠情,這一輪中秋之月的無私公平普照下的大地,這一輪中秋的淡淡月光照耀出的古今不同,其中真的有悲喜兩重天之感了。(楊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