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廷付 父親是一個愛起早的人。甚至可以說,在我對父親所有的記憶里,他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 農忙的時候,是不用說的。我那時候還小,在家里白天是基本上見不到父親的。早上我睡醒的時候,父親早已去地里干活了,晚上我睡著了,父親還沒有回家。通常都是母親燒好飯,把牲畜喂好,讓我看著弟弟妹妹吃飯,她去地里干活,順便再把飯給父親送去。以至于農忙結束后,父親回到家里,我們都差點認不出被曬得像鍋鐵一樣黑的父親。他黝黑的臉上,甚至連泛出的亮光也是黑的,而且胡子拉碴的。只有父親笑著的時候,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我們才感覺到那還是我們最熟悉的人。 按理說,春冬時節(jié)屬于農閑,如果鄉(xiāng)里沒有挖溝的任務,通常是沒有多少事做的。父親卻依然閑不住,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豬牛羊牽到外面,然后給他們打掃圈舍。無論是寒風還是大雪,無一例外。我好奇地問父親:“大冷天的為啥還要起那么早?”父親笑笑:“牲畜也是我們家的一員,把它們的衛(wèi)生打掃干凈,才能免遭疾病,也不會傳染疾病?!钡拇_,那年月牲畜都是家里的主要經濟來源,而且醫(yī)療條件差。后院五嬸家的豬就是因圈舍潮濕病了,沒治好。眼看快要出欄了,五嬸眼淚汪汪地罵五叔是個懶鬼。 小時候,在我心里總覺得父親是個鐵打的漢子,是一個永遠不知疲倦的人,但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一個春日的早晨,父親偷懶了,他沒有起早。當他的工友喊他干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我和母親連夜趕到千里之外父親所打工的城市時,他已安靜地躺著。依然是黝黑的臉龐,卻再也沒看到那兩排潔白的牙齒。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產生錯覺。心里一直以為父親還是起早下地干活去了,或者出遠門了。只有看到母親哭紅的眼睛,我才相信父親真的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