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紅 攝影) 2007年9月29日下午,我們一行六人從虎跳峽鎮(zhèn)出發(fā),去梅里雪山游玩。校辦主任楊老師是納西族人,主動熱情地為我們開車,司機(jī)兼導(dǎo)游。他說已經(jīng)五次去梅里了,路況很熟。帶著簡單的行囊,帶著對梅里雪山虔敬和仰慕,我們向圣山梅里進(jìn)發(fā)。 飛來村外驚圣姿 飛越百里山區(qū),翻4600米白馬雪山,下溝形德欽縣城,過無端飛來寺,馬不停蹄8小時,下午五點一刻,便來到了梅里雪山全貌觀景臺——空凈素樸的飛來寺觀景臺。 梅里雪山,我來了。您會為我這個上海來的俗女子展露您銀光閃閃、傲岸無比的圣姿嗎? 觀景臺此岸,白塔肅然排列,七彩經(jīng)幡在風(fēng)中飄動不止。游客稀少,都立于崖口登眺對岸的山峰;觀景臺彼岸,冰川皚皚,云霧滿山,只能依稀看見雪山的輪廓。都說雪山難見,莫非此行要遺憾而歸了? 一路上聽了很多故事,說云南第一高峰雪山主峰卡瓦格博圣潔的容顏時隱時現(xiàn),只有心誠有緣的人才有福一睹世界上最美麗的奇觀,有的游客一住一個月還是失望而歸。也許自己還不夠虔誠,所以被拒絕在山門外了。站在崖口徘徊又徘徊,呼喚又呼喚,還是云霧纏繞,很是失望地回到歇腳地“古道驛站”。 客棧簡樸,位置甚好,客房的西窗正斜對著雪山。我放下行李,喝了口水,潛心等待,約有半個小時。眼一睜,透過明亮的西窗,居然看見了雪山主峰的三角形峰尖,銀光閃爍,嘯傲天宇,峰尖上空的云霧被夕暉撕掉了一個口子,裸露出一長條潔凈的藍(lán)天,細(xì)長的藍(lán)條上下云霧分明暗兩塊,上塊是金霧滾滾,下塊還是灰霧彌漫。啊,圣山露顏了,我激動得發(fā)顫,提了相機(jī)關(guān)了客房門,直沖向觀景臺。 黑壓壓一排,崖口已經(jīng)立滿了游客,各類三角架都固定好了,鏡頭對準(zhǔn)了圣山,都在為見證圣山坦露冰潔玉體而屏息凝視。一輪夕陽已經(jīng)左懸于峰尖旁,左側(cè)晚霞流光溢彩,灰霧越發(fā)低垂,主峰的白色雙肩越來越寬厚,側(cè)旁微低的兩座山峰輪廓也清晰起來;夕陽繼續(xù)發(fā)威,容光四射,八方掃蕩,驅(qū)散了遮擋神峰的妖魔,云層敗走,越飄越高越來越稀薄,散成金色的鱗片,右側(cè)半邊藍(lán)天澄靜如湖,四座山峰高昂起驕傲的頭顱,挺立著銀亮的胸膛,,踩灰霧于腳底,無比肅穆威儀;只有最南邊的秀美無比的面茨姆峰猶罩面紗,半露半隱,含羞帶愁,傳說她就是卡瓦格博神的愛妻。看著冰雪神峰徐徐為我展露圣姿的壯觀奇景,我驚住了,敬畏感和幸福感齊涌,淚眼滿眶,這是我有生以來見到的最神圣最奇麗的自然風(fēng)光。千難萬險趕來德欽,當(dāng)真的直面極具王者風(fēng)范的云南第一高峰時,我卻癡癡地不知如何是好,是深情輕喚圣名呢,還是祈佑降福,雙臂高擎,就為百姓平安祈禱吧。 幾分鐘后,夕陽收起他銳利的鋒芒,功成榮退隱沒于山腰了,而五峰巋然并肩持劍把守的銀色宮殿圖一覽無余,是定格神山的最佳時期了。我雙臂張開,做飛翔狀,邀請近旁的一湖南女游客拍下我與雪山合影。 立于崖口,像藏民那樣,定定地仰拜這莊嚴(yán)無比、圣潔無比的梅里雪山,從夕暉到日落再到星燦,從云霧繚繞到云散霧盡到天藍(lán)色空。暮夜下,雪山凝然端坐,在星光的映襯下,猶如一尊黑色的連體雕塑,儼然一幅宇宙的杰作。 第二天清晨7點15分左右,一縷朝陽刺破云層,只照亮最南端的神女峰,其余的山峰均不見金色尊容。金光閃耀的面茨姆峰快速撩了一下神秘的面紗,全裸出金字塔型的圣女美姿,極美的瞬間即是永恒,只為這1分鐘“日照金山”的瑰麗奇景,我們也驚呼不已、感恩不盡了。
(李東紅 攝影) 明永村口悼馬驊 從德欽飛來寺觀景臺出發(fā)去明永村的山路險峻無比,沿著流沙山的邊腳挖出一條極窄極彎的小道,勉強(qiáng)能讓兩輛車擦過,稍有閃失就墜入萬劫不復(fù)的懸崖,我們的車一路小心翼翼地爬坡再爬坡。行駛一段路,來到一個叉口,楊老師把車停在滇藏公路214國道旁,介紹說,往西一直開85公里就入西藏境內(nèi)到達(dá)鹽井,全是毛路,往下開16公里一直深入那座山的峽谷就可到明永村了;然后,他引著我們站到4000米高的萬丈崖口,俯視懸崖深谷一條細(xì)長如蚓的河流,說那就是石滾湍飛的瀾滄江了。但見群嶺環(huán)連,山體斑駁褶皺,峭壁斗立,峰寒江小,腿頓時像面筋一樣地發(fā)軟,天旋山轉(zhuǎn),踉蹌著退回車內(nèi),知道這就是去梅里雪山途中的最為險要的地段了。 汽車一路下轉(zhuǎn),再下轉(zhuǎn),像是在山道上打游擊似的,吊著膽瞪著眼下到了谷底,看見了一溜簡易質(zhì)樸的藏式農(nóng)舍,依岸而筑,才敢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離明永冰川不遠(yuǎn)了。先停車買票,然后緩緩開入了明永村口,車子已在明永冰川景區(qū)公路上前行,路依然艱難無比,崎嶇無比。楊老師指了指對岸,低沉地說,那里就是復(fù)旦志愿者馬驊墜落的地方,過瀾滄江橋轉(zhuǎn)個彎就到了。我的身子猛地一顫,心一下收縮起來,蒼茫地看一眼對岸車過塵揚的灰煙,黯然垂首,三年前的一個黑夜,就是在對岸——遠(yuǎn)離家鄉(xiāng)天津幾千公里的明永村口,那個長發(fā)飄飄心性純凈的青年詩人,那個靈魂不羈嘗試在地面行走的復(fù)旦才子,彈斷了他生命悠揚的琴弦,魂灑瀾滄江,夢斷梅里雪山?!凹热晃覀兌家兝?,為什么不在變老之前遠(yuǎn)去?!币徽Z成讖,讓人哀兮慟兮。 過了橋,左拐是雨崩村,不通車,騎馬兩天才能到。車子右彎過了300米左右,停了下來,我下了車,在馬驊墜江的出事點孤哀地憑吊他。一根白色長桿橫插在岸邊的黃土里,細(xì)圓的桿稍直對江心,想必三年前也是直豎的祭桿,風(fēng)霜雨雪中飄搖久了,頭越來越向江面垂去,白色經(jīng)幡已纏在一起,長短不齊,殘破不堪,像是幾條白碎布片松散地繞著,脫到桿底,再也無法獵獵成旗在風(fēng)中招展飄揚;提著褲腳往桿邊走了幾步,俯身探視腳下冷酷無情的瀾滄江,正嘶嘶地叫嘯著,翻吐著白沫,像一頭餓極的巨獸正不停地磨著白牙候著祭物,我退了回來,倒吸了一口涼氣;仰頭再看這個沙石松動的山體,碎石滿坡,如一個脾氣暴躁缺乏理性隨時發(fā)怒的暴君,只在崖頂上挺著一棵低矮的小青樹;天卻藍(lán)得出奇,藍(lán)得純凈,藍(lán)得透明,藍(lán)得像馬驊支教時候的詩性靈魂。這樣立著,看著,想著,忽然憶起馬驊的遺文里曾用韋應(yīng)物的“門對寒流雪滿山”形容自己在雪山腳下聽潺潺流水的支教生活 ,那遺文中無處不在的柔軟詩性觸到我心房最柔軟的一隅,我的清淚悄然地從眼角滑落,依著臉頰滴進(jìn)冰冷的脖頸。嗚呼哀哉!“沒有千載名,生只一旦歌”,酷愛歌吟的馬驊在奇險的冰川腳下未及唱完自由生命的一旦歌就魂飛絕塵而去,空留下了一點虛名在人間浮游,讓我心起悲涼,撒一把黃土于江面,算是生者用心祭奠過這顆不安的亡魂了。 車子緩緩地前行,左拐一直駛向路的盡頭,就來到了卡瓦格博神峰的腳下,在堆積的建筑群中,山路的右側(cè),瞥見一棟三層樓的嶄新白屋,上面幾個大寫的紅字異常耀眼——“明永馬驊希望小學(xué)”。我想,只要那夜的劫難逃過,也許今天的馬驊就不在此處,回了復(fù)旦攻讀王陽明心學(xué),癡心做一個學(xué)者了,是威儀的梅里雪山讓他長眠于此,做成了從青翠的生命中提取死的意義的抽象實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