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一個聚集聲音的季節(jié)。一枚枚果實落地,發(fā)出了砸痛土地的聲音。這些日子,夢被秋天塞得滿滿的,大片的夢境站在遼闊的葵花地里,穿過一片又一片金黃的聲音…… 今年的白樺樹又長出了幾對眼睛,它們讓我想起母親的眸子,曾經(jīng)在生活中扶起我,讓我忘記焦慮,不再潦倒和頹廢。巍巍的高原散落著一片片五彩的樹林,里面掛滿了聲音,包含難以注釋的深沉。那些聲音是一句句雋永的語言,仿佛在說:“守望愈苦,愈久,得到的驚喜就會愈有分量!”由不得人懷疑,歲月的手就一層層地打開了這最易滋生情緒的季節(jié)。 秋深了,冬天就要到了。大多植物在蕭瑟的秋風(fēng)中順從了,服從了一度一輪回的命運,心甘情愿地接受死亡,昔日生機勃勃的青蔥綠意仿佛都知曉死亡是必然,哪怕全力的拒絕全都無用,于是它們?nèi)绱怂斓亟邮芰诉@場慘烈的淘汰。世界開始演奏起交響,纏綿哀婉、激昂悲壯,豐富在這些日子霸道地顯示出它特別的分量。 原野百草凋零,昔日端莊嬌艷的報春、龍膽、汋蘭萎縮成一顆顆皺巴巴的眼睛死死地閉攏,楊柳失控得都掉一頭的黃葉了。風(fēng)嗚咽著,顫抖地揮著刀,幾乎要下不去手,幾次呼嘯和盤旋之后,該發(fā)生的都發(fā)生了,枯草卷和樹葉渣由一個白色的塑料袋和一個紅氣球指引下越旋越高,消失在天空那高遠、圣潔得冷漠的蔚藍中,只有狼毒幽幽地紅遍了草原,像一灘血,噴薄,凝固,黯淡,漸漸沒了,一切混沌和慌張最終都會升騰到無極的澄澈和透明中嗎?一切該向誰追問?目睹自然,生長其中的我們,最先或最后感知著那些似乎比我們卑微的生命的消逝,親眼所見著一個個真實的存在俶爾無蹤,一些五味雜陳的滋味醞釀心頭,最后,要么無力地感受一番死亡的可怕,要么無奈地自我解嘲。像曹孟德和劉禹錫一樣豪邁誦秋的,古往今來并不多,所謂秋景熱烈之類如無夢之夜的老生常談也只是一種不自省的樂觀。在獵獵秋風(fēng)面前,那回響震蕩的聲音讓人更真實地感受一種宿命論,認識到自己也難以把握的宿命,無形中把死亡和失去當(dāng)作大自然早已判定的必然結(jié)果加以接受。 說實話,人這輩子,無論處在生命中的哪個季節(jié),要振奮很不容易。相反,人要悲觀很容易,可要徹底地悲觀卻也不容易。只要不是悲觀到馬上想結(jié)束生命,人的本能一定會找到很多理由來和悲觀抗衡。這個唯一的人生是我們的全部所有,失去它就代表我們將失去一切。所以,誰能不對生命執(zhí)著呢?再說有了悲觀的墊底,再執(zhí)著的生命也有著它獨一無二的價值。就這樣,面對著秋的收獲時,你會感嘆夏日的辛勞沒有白費,那些條條大路被暴雨追趕的日子,疼痛的腳踵和心靈總算給你帶來了充滿快意的成果??稍捳f回來,面對得到的沾沾自喜,總是在心頭占不牢,沒多久,失意與悲觀又會注入更深的知覺里,悲觀從來無法真正地遠離一顆鮮活的人心。一切靈魂的深處都會駐守著許許多多看押著悲觀的看守,有時打開一扇隱秘的門給你一個全新的頓悟,有時也許真的就把你鎖進萬劫不復(fù)的深淵,只有在此消彼長的悲觀在生命的動態(tài)中取得平衡時,我們才會獲得可以對待悲觀的一勞永逸的智慧。這些來自心底的隱秘的聲音,仿佛要把你徹底地剖析一遍布。 在一年一度的秋聲里,用心凝聽一番那些來自自然深處的聲音吧,想想哪一種,是你曾經(jīng)熟諳的語言,在丟失的過往中,哪幾段是凝固成反思再遇見的。 在秋天,你可以撫摸一支金菊,開始冥想遙遠的前世今生,期望感知一種簡單的真言。觸覺帶來感覺,感覺滋生夢和虛幻,在相信夢幻時看見生與死本是一樣的珍貴和莊嚴。在秋天,那些深埋的信仰開始顯現(xiàn)出來,你可以借著一片蒼老的枯葉想象誰從誰那里從生的此岸到達涅槃彼岸。 在秋天,愛的淚水成了最美的東西。為此,你可以不恨那些恨你的人,只要享受呼吸,就像閃光的秋風(fēng),融入宇宙時空的偉大化境。 從悲觀的黑暗被大風(fēng)吹散,我們又在一年一度的北雁南歸里仰望秋天。就讓微笑治愈所有不幸,就當(dāng)苦難是奢侈的修行,讓自己從執(zhí)著的幻覺中解脫出來,不再死死地抱住自我。 于是耳朵帶著眼睛把心的門打開了,里面的聲音也一層層地打開了,門一開,詩意就幽幽地香起來了。秋月上的嫦娥和吳剛沒喝酒,酒香卻遙遙地飄來,醉了看月亮的人。月光落地的聲音,催開了一支簫的影子,總有一種美好會悄然而降。天上、地上,到處都是流淌的秋聲。 就讓這樣的夢和幻想有個可以盛放的地方吧,不要把自己的聲音丟失在收獲的糧倉里。請不要笑我,不要殘忍地擦去這些樸素的聯(lián)想,讓人在大地上寂寞無語,蒼涼一生……(香格里拉縣一中 陳紅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