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是小姨的大女兒,大我十個月,她出生在雙職工家庭,而一直在農(nóng)村的我在八歲以前只見過小姨很少的幾面,聽過芬芳的名字,雖從未謀面,但在我心里她早已親切又熟悉。 八歲寒假那年,父親從鄉(xiāng)里調(diào)到縣政府,我們舉家遷移進(jìn)了政府大院,和芬芳家僅隔著一百來米。同歲又是大親戚的特殊關(guān)系,使芬芳和我一見面就沒了一厘米的距離。半個假期一個來月的時間,我?guī)缀跆焯斐栽谛∫碳?,和芬芳睡在一張床上,那時沒有電視又是滴水成冰寒風(fēng)刺骨的冬天,媽媽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到小姨家和小姨圍著暖哄哄的鐵皮爐聊天。她們姐妹倆操著我們聽不懂的納西話吹得笑聲不斷興高采烈,開始,我和芬芳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吃瓜子,玩我們的,等我倆都乏了困了,就開始搗亂,大聲八氣地鸚鵡學(xué)舌直亂得兩大人講不成,不得不打住,媽媽只好起身回家,要帶我一起走,我就借著外面太冷的借口賴著不走,堅決不走打死不走。芬芳也來求情,看死活分不開我倆,小姨也會笑著搖搖頭說:姐,算了算了,就讓她和芬芳睡吧。 當(dāng)時我讀二年級,轉(zhuǎn)學(xué)的緣故,沒有假期作業(yè),爸爸忙工作早出晚歸顧不上我,媽媽不識字,自然安排管理不了我。芬芳高我一級,每天都得按規(guī)定做假期作業(yè),她做作業(yè)很認(rèn)真,字寫得工整又好看,毫不吹牛的說,那是我見過的同齡人中寫得最棒的字了,把我這個雞腳字羨慕得直流口水。芬芳還有極高的畫畫天賦,尤其愛臨摩卡通女孩,張張畫得那個好,簡直是一模一樣,這讓雞蛋都畫不來的我驚嘆得合不攏嘴。 開學(xué)那天,我才知道我讀的和芬芳的不是一所學(xué)校,我氣得對著媽媽大嚷為什么。不料媽媽理直氣壯地說哪里讀不是讀,瘋玩了一個假期,還想著開學(xué)再繼續(xù)玩是不是?我賭氣地想:平時不能待在一起,那就周末唄。 每年的五至十月是香拉縣城的黃金季節(jié),更是芬芳我倆流連忘返樂不思蜀的場所,草綠了花開了小河解凍綠樹成蔭,我們生活的所在美得賽過畫,仙境也不過如此。 一有空,我倆就到草地上打滾翻筋斗采花,提著小桶和撮箕到河里抓魚。盡管收獲甚少,我倆還是興高采烈地把抓到的長如大頭針的虎頭魚放在罐頭瓶里養(yǎng)起來,還煞有介事地放幾株魚草在里面,放在窗臺上或桌子上欣賞個沒完。只可惜基本不會超過一星期,這些可憐的小精靈全都翻著白肚皮漂在上面,我倆難過地清空了瓶子,然后繼續(xù)到小河里大干一番。實在沒收獲時,我倆甚至抓泥鰍和蝌蚪來養(yǎng),看著天天都頑強生存著的泥鰍,我倆很快興趣索然??粗◎蝌浇K于長出了后腿,我倆歡呼雀躍。我倆在河邊的刺叢里尋找豌豆般大小的酸咪果果,一吃就是一天,最后餓得腳癱手軟地回到家狼吞虎咽地干上兩大碗開水泡冷飯。我倆到單位的大菜園里摘永遠(yuǎn)不會熟透的酸蘋果蘸著鹽吃,至到把牙齒酸倒,一邊幾天連豆腐都沒法嚼,喝著稀飯狂笑。我倆捕捉小蜻蜓并把它們關(guān)進(jìn)用舊玻璃搭成的只有酥油盒大的小溫棚里,說是晚上不讓它們受冷,結(jié)果第二天去看,蜻蜒全部死光光,我極其難過卻想破頭皮也找不到答案,直到長大后才知道,可憐的蜻蜓其實是被悶死的,真是對不起了。 受到母親的優(yōu)良遺傳,芬芳我倆與生俱來的甜美歌喉完全傾倒了大院里的任何小孩甚至大人。政府的辦公大樓一樓正中央有個面積不大的廳,在沒有電視機(jī)的年代,那里是孩子們晚飯后玩耍的必定去處,聽芬芳我倆合唱歌曲的節(jié)目不知在這里上演了多少遍,我們的聽眾永遠(yuǎn)那么熱心投入,我倆激情飛躍演唱的結(jié)果,往往是第二天基本說不出什么話來。瘦小且長相普通的芬芳在學(xué)校里也是文藝活躍分子,我?guī)状胃ニ齻儗W(xué)??囱莩?,在臺上或獨唱或舞蹈的她竟是那樣的光芒四射,驚艷絕倫,常常呆得我口水流出來都不知道。 光禿禿的寒假荒涼寒冷又漫長,成天憋在家里也不現(xiàn)實,四處游蕩又凍得受不了,我倆就去找親戚。二舅的兒子也就是我倆的表哥在郵電局發(fā)電報,單身漢表哥二十四五歲,成天樂呵呵的,愛說愛笑又幽默,年頭節(jié)氣來家里吃飯,總能把節(jié)日的氣氛推到最高潮,我倆自然喜歡他,就到他的電報室玩。最記得電報室里表哥的一個年輕女同事,很愛打扮,隨時從頭到腳弄得一絲不茍,她從不搭理我們,有一次,因為芬芳我倆說話大聲了點,可能是影響了她的工作,她就皺著眉頭嫌惡地說:這倆小孩怎么不呆在家里做作業(yè),老跑來辦公室玩?我倆當(dāng)然生氣,又不敢頂撞,芬芳就悄悄問了表哥她的名字,然后寫在一張大紙上,我倆便跑到廁所把那張寫有她名字的紙扔在地上,使勁用腳踏嘴里還不停地罵,直到又累又臭得受不了才罷休。 我倆還喜歡去找她大姑,一個滿面笑容的剛結(jié)婚的壯實女人。我倆最喜歡在她的新房里好奇地東瞅西望,滿眼又新又好看的家具和陳設(shè),讓我倆感到美好喜歡得流連忘返不想離開。大姑飯菜做得極好吃,還最喜歡給我倆洗頭,摸著圓鼓鼓的肚皮,頂著干凈又松軟的頭發(fā)從大姑家滿意而歸,是我倆最最愜意的事了… 芬芳學(xué)習(xí)成績不突出,卻在小小年紀(jì)就顯示出了極高的女紅天份。不論針線活還是編織活,樣樣像模像樣,無可挑剔,讓大人贊嘆得無以復(fù)加。芬芳做家務(wù)也是一把好手,小小年紀(jì),就可以把房間收拾得整潔有序,把地板拖得一塵不染,她洗的碗個個白亮耀眼,她擦的桌子沒有一點污跡。她讓我羨慕,俯首稱臣肝腦涂地,寸步不離緊緊跟隨其左右,任憑小姨如何兇巴巴地罵我倆因為成天膩在一起后有意無意所干的樁樁件件惡事,隨時把她妹妹芬然忽略以至于弄“丟”,然后芬然哭著到小姨的單位告狀,不看書學(xué)習(xí)不做作業(yè),不勤洗衣服鞋子,不回家?guī)兔ψ黾覄?wù)… 氣急敗壞的小姨最后差不多是歇斯底里地宣布:從明天起,絕不準(zhǔn)你倆在一起玩!可是第二天差不多的時候,我依然沒事人一樣走進(jìn)小姨家。 大芬芳兩歲的哥哥可能是無法忍受我長期在她家吃飯并且吃相難看還吃得又快又多的緣故,一見我自覺地坐到飯桌前,就朝我瞪眼或做鬼臉還罵我豬八戒。小姨和小姨父就像沒聽見,芬芳和芬然捂著嘴咯咯笑,我心里相當(dāng)不爽,可依然稀松平常地?fù)物柖亲?,然后悄悄和芬芳商量下午玩什么??傊?,只要能和芬芳在一起,你們對我的種種行為終將鎩羽而歸,輸?shù)闷撞涣簟?/p> 六年級后,芬芳晚上要去上晚自習(xí),周末時不時要補課,能和我玩的時間明顯減少。那有什么,我就尾隨著她到學(xué)校乖乖坐在她旁邊直到放學(xué),若無其事地面對她們班的同學(xué)對自己的小聲議論,也不管有多少個老師驚奇地詢問,這是哪里來的小孩子。 芬芳升上縣一中就住校了,一周回來一次,一到周末我老早早就跑到小姨家,望眼欲穿地等著她跨進(jìn)家門??墒乔闆r卻有點不太好,因為我二哥是芬芳的班主任,當(dāng)然我后來才知道這是小姨活動的結(jié)果,我二哥教政治,人也極其政治,芬芳似乎很是受委屈,老是跟我抱怨,逼得少不經(jīng)事的我氣火火地跑回家質(zhì)問并狠狠地責(zé)怪二哥。結(jié)果話還沒說完,媽媽的棍子就結(jié)實地落到了我身上?!坝心氵@么跟哥哥說話的嗎,你一個娃娃子家懂什么……”疼得我哇哇大哭,此事只好不了了之。 也就是在那一年的十一月,小姨去省城出差不幸腦溢血去世,這個晴天霹靂把我們整個家族都炸暈了。巨大的悲慟籠罩著我們,媽媽哭得死去活來幾乎暈厥,大人們個個臉色沉郁眼眶發(fā)紅,我也似乎提前懂事,第一次明白了生死的具體內(nèi)容,心里深切地體會著前所未有的悲涼和荒蕪。 芬芳和小姨父去昆明處理完小姨的后事回來后,我除了上學(xué),剩下的時間全部用來陪她,一放學(xué)就朝著一中跑,和她同吃同睡。第二天一早餓著肚子去上學(xué),可憐的她常常在我們睡著后哭得不能自抑,然后驚醒了全部人,同學(xué)們都友善地勸她安慰她,可我無法開口說話,只有心痛至極地陪著她哭得天昏地暗。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個把月,終于放寒假,當(dāng)我累得身心俱疲正要慶幸假期可以好好陪陪她時,接下來的狀況讓我感覺我倆之間的情意越來越萬水千山。 小姨的去世,把芬芳愛唱愛跳,愛畫愛笑的天性徹底抽干,她的臉始終陰郁著眼神中總是滿滿的悲憤,她甚至搬到了同院子和她同班的李麗紅家去住。曾經(jīng),我倆一有空就朝夕廝守情同手足的情意走向名存實亡。 我考上一中,心里始終盤算著怎樣才能和她走得最近關(guān)心她又追隨著她,卻傳來她已辦理了轉(zhuǎn)學(xué)的消息。哥哥說,芬芳自遭遇了小姨去世的沉痛打擊后,成績一落千丈不說,對學(xué)習(xí)的信心也徹底崩盤,小姨父和哥哥都覺得這樣下去危機(jī)四伏,還好她的三叔夫婦在鄉(xiāng)下的二中教書,當(dāng)機(jī)立斷把她轉(zhuǎn)了下去并留了一級。從此,每個月一至兩封書信往來,就是我和芬芳相處的全部。期間,不論寒暑假她都沒有回來過,兩年后,我倆一同考上了一中高中。 知道她回來那天,我早早去到她家,和芬然和小姨父早早就在客運站候著。見她從客車上下來的那一刻,我激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幾大步?jīng)_到她面前高興地叫著她的名字。她比記憶中沉穩(wěn)了不知多少倍,只是在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們的心是通的,通得和兩年前甚至幾個兩年前絲毫無二。 那一晚,我理所當(dāng)然和她睡在一起。我倆又像從前那樣舍不得閉眼地嘮著嘮著,直到累得不知怎么睡過去。我也才了解到,她轉(zhuǎn)學(xué)后,成績出現(xiàn)了井噴,科科名列前茅。此次中考,她的成績高出我一百多分,是她們班的第一名年級第二名,我興奮得張牙舞爪地大叫,但愿我倆分在一個班。她卻沒有接球,更沒有表態(tài),似乎根本不熱心這樣的結(jié)果,我不敢再多講,更不敢強迫及說服她,因為自小姨去世后,媽媽常常教育我要對她好,凡事都要讓著她,絕不能惹她難過傷心,我對著媽媽拍胸脯保證,執(zhí)行當(dāng)然絕對是優(yōu)。 也就是在那一天,我知道了一個讓我心中五味陳雜且伴著疼痛的事實,小姨父續(xù)弦已經(jīng)半年多,那個在她家里四十多歲的貴州女子被芬芳喚作小姨,是個賣菜的小販。芬芳對此事云淡風(fēng)清的表現(xiàn)更是讓我糊涂,但我不敢多問。 我倆果然沒能分在一個班,一墻之隔。為此,我還是賊心不死地找到她,小心翼翼地跟她說,只要她愿意,我哥哥可以把她轉(zhuǎn)來我們班。不料她頭一歪淡淡地說:算了,我信命。如果她說別的,我的三寸不爛之舌定會讓我心想事成,可是她竟然說到命,這讓我不能不想到小姨,我打死也不敢再進(jìn)言,只好眼睛酸澀地地望向湛藍(lán)得沒有一絲云朵的天空、光禿禿卻連綿起伏得沒有頭尾的巍峨群山、秋意濃郁的樹木草甸,弱弱地說:“那好吧。” 一堵墻的距離畢竟沒有可怕到無法越逾,更何況我心依舊,她在我的世界里照樣那么重要且意義非凡。只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有著血緣墊底的姐妹情意也會有分崩離析的一天。 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高三下學(xué)期,一個叫麥曉貝的男孩和他的父母非常好心地把我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芬芳從此與我反目成仇不共戴天。 麥曉貝和我同歲,我們兩家是世交,我倆在一起從來玩得很快活,特?zé)╇S時被大人們小媳婦小姑爺?shù)囟旱妹婕t耳赤,然后害臊。尤其是他的父母,張口閉口我家小媳婦怎么怎么地,硬鬧得讀一年級且還是同班的我倆在班里都不好意思講話。我家搬走后不久,麥曉貝的爸爸也調(diào)了上來,經(jīng)常出入我家,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麥曉貝的媽媽卻一直在鄉(xiāng)里工作直到退休。麥曉貝一直跟著她媽媽,初中上的是鄉(xiāng)下的二中,芬芳轉(zhuǎn)到二中后就和麥曉貝成了同班同學(xué)。 畢業(yè)后,麥曉貝讀了省技校,三年里,他和芬芳書信不少。如果芬芳沒有隱瞞一二的話,那些信我都讀過,內(nèi)容很清淡,也就是一些同學(xué)情義而已??墒歉呷聦W(xué)期的一天,我卻意外地從芬芳的好朋友她們班的一個女孩嘴里聽到了芬芳和麥曉貝在談戀愛的消息。我承認(rèn)我的確是受到了刺激且程度不小,至于這刺激的源頭,自然是麥曉貝。但是我和他已經(jīng)七八年沒見過面,就算現(xiàn)在面對面站著,我們也絕對認(rèn)不出彼此??墒?,長長幼年在心底結(jié)下的異樣情愫在此時不吐出紅芯子也是假事,還是芬芳一直對我隱瞞了真相與我對她掏心掏肺的作派對比太過鮮明,不是嗎? 高一我喜歡上了住在我家后排的芬芳姑媽的小兒子——大我兩歲的靖哥哥,一個和郭靖一樣高大內(nèi)斂純樸善良成績優(yōu)異的大男孩。盡管是羞于啟齒又丟臉的暗戀,我還不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了她,更一輩子不會忘記靖哥哥在考大學(xué)前故作神秘地告訴了我倆他的同班戀人后,芬芳和我一唱一合聲勢夸張地做盡了貶損她人之能事,把那個我們認(rèn)為怎么也配不上德才兼?zhèn)涞木父绺绲呐笥蚜R得比廁所里的石頭還惡心,蒙得不明究里的靖哥哥楞頭楞腦地看著我倆發(fā)問:你倆今天是咋回事?我潰不成軍又羞又悲地跑出去,芬芳呵呵笑著追出來。 亦或青春的荷爾蒙在作怪,就在我思緒混亂情緒難平時,麥曉貝的父母隆重地請我到他家吃飯。來家里接我的麥曉貝帥氣陽光得讓我不得不用深呼吸來調(diào)整自己的吐納,我倆紅著臉并肩走到他家,她父母的熱情和親切簡直是小時候的N倍。圍在色味俱佳又極豐盛的飯桌前,他爸爸鄭重其事地談了我和麥曉貝的未來,擲地有聲地表明:只要我和他的戀愛關(guān)系確立,學(xué)業(yè)完成后參加工作及成婚的事完全由他們家負(fù)責(zé)。面對二老的誠懇和坦率,我和麥曉貝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一言不發(fā)地臊紅著臉偷看對方。 再見芬芳時,我還不知道該如何安放這份心虛和向她講述一切,她就極其主動地扭頭甩了一個絕決的背影給我,從此再不理我。我痛定思痛,屢屢確認(rèn)自始至終都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后,義無反顧數(shù)次去找她,還省吃儉用買了她喜歡吃的東西去看她。可是,我所有的努力和付出不但沒有喚回她的一絲情意,她還故意讓我一次又一次在她的同學(xué)和朋友面前丑態(tài)百出尷尬至極。當(dāng)我的希望和熱情全部被轉(zhuǎn)化成羞辱的淚水流盡后,我和自己講,與芬芳毅然放手。 這一放就是三年。頭一年,我倆都在省城上大學(xué),距離也就五六個公交車站。第二三年,我畢業(yè)回鄉(xiāng)工作,隨時都會從親戚的口中聽到她的動態(tài),雖然再未見面,但我知道她和麥曉貝最終還是吹了。讓我驚詫的是,就在我二十四歲生孩子的月子期間,他竟然和芬然提了很多東西敲開了我的門。見到她的剎那,我很想哭,很想哭,喉頭硬得半天說不出話。當(dāng)她用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語調(diào)喚著我的寶寶并疼愛地抱在懷里親吻時,當(dāng)她用我適應(yīng)得不能再適應(yīng)的語言數(shù)羅我沒做好月子臉色難看時,我笑笑地聽著,心中篤定,有著基因為基礎(chǔ)的血緣之情在歷經(jīng)了挫折和誤會之后,終于峰回路轉(zhuǎn)化險為夷安全著陸。 縣城依舊,我倆的情意曲徑通幽,隔三差五的吃喝閑聊,話題總圍繞著過往的事。我雖沒想著要平反昭雪,但弄清真相的執(zhí)著最終控制我開了口,她卻用說書人的口吻跟我說,麥曉貝她倆的戀情如何從一開始就遭到他父母的強烈反對,麥曉貝又如何懦弱到不可靠而后多年孑然一身,說她當(dāng)時不理我是因為我在別人面前十二分炫耀地說“和不和麥曉貝談戀愛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就這句話把戀愛中的她氣暈了,并發(fā)下了從此再不理我的毒誓。 換位思考,在那樣的年齡和背景下她的過激反應(yīng)實屬情理之中。超級完蛋的是,盡管事隔多年,我也確定自己未曾這般口吐狂言過,也許受刺激后我是說過什么,但絕不會這般赤裸和無恥,更何況針對的是她! 一時間,我?guī)缀趺摽谥肛?zé)她彼時為什么會否定十多年來我對她從未改變過的愛和信賴以及無條件的忠誠和擁護(hù),而輕易相信別人的饞言,最終給我?guī)砭薮蟮膫?,但是話剛從胸腔沖到嘴里,就自動偃旗息鼓了。我心亂亂地笑了。 慢慢的,芬芳陸陸續(xù)續(xù)跟我道出了小姨去世后她家里亂套的局面,以及這些現(xiàn)實又讓她如何悲傷和難以應(yīng)付,她和后媽相處的無奈和勉強,她遇事無處訴說的孤苦和寂廖……不知為什么,我每次聽完她講這些,都沒法對她產(chǎn)生一絲一毫的同情和憐憫,我除了狠狠的震驚外,還有種想對著她大喊大叫的沖動:為什么?為什么?那些日子我不都實心實意地陪著你,你讓我往東,我絕不敢朝西望一眼,可我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呢。我對你的馬首是瞻肝腦涂地在你看來只不過是道具,我對你死心塌地的追隨于你就是形同虛設(shè)對嗎? 最終我還是一次次制服了自己的情緒,只是愈加清醒又悲哀地意識到:原來,自始至終,我都敞開心扉向芬芳開放一切,然而自己卻從未走進(jìn)過她的世界,頂多就擦了個邊…… 算了,往事既已隨風(fēng)而逝,追究又意義何在。何況我們都已經(jīng)成人,獨立的成人生涯再難制造出相濡以沫的情義,那么對于有著紅色血線牽固著的親人,冰釋前嫌相親相愛不離不棄攜手并進(jìn),才應(yīng)該是我們最完美和圓滿的選擇吧。(作者:張月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