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指丙為大暑,斯時天氣甚烈于小暑,故名曰大暑(北斗斗柄指向未位之時)。三候,腐草為螢,土潤溽暑,大雨時行。大雨使暑濕減弱,天氣開始向立秋過渡,正所謂物極必反。 腐草為螢,不是一種傳說,而是大暑節(jié)氣的一征侯也。有的人認(rèn)為,是草腐敗了,生出了螢。其實不然,而是因為,這螢子,把卵下在草上,到了大暑時節(jié),這草腐爛,此時的氣溫與濕度,正適合這螢卵孵化。于是,夜晚我們便可以看到流螢來往,增添了無限的情趣。然而,有流螢的夏夜,在撲流螢的當(dāng)口,卻時時隱伏著意想不到的恐懼。那便是靈火(磷火,又稱鬼火)的存在了。那是不遠處的廢河埂上亂墳崗子里,成片的藍幽幽的火光閃閃被我們看到了。看到了不打緊,倒是曾被告知,看到了,卻總有不吉利的存在。因那時,人們的知識無從解釋靈火的存在,只有讓迷信鉆了空子?,F(xiàn)在好了,知道了是在大暑節(jié)氣,一年最熱時節(jié),骨磷在近四十?dāng)z氏度便自燃。有了風(fēng),便肆意的順著那風(fēng)流閃起來,而且人行有風(fēng),這火便跟著人行。早時的人們,便以為鬼追人,愈發(fā)增加恐懼感了。古人讀書勤奮者多。囊螢映雪的故事,便是一個很好的反映。說的是晉代有個叫孫康的,家貧,冬夜映著雪光讀書。也是在晉代,有個叫車胤的人,家里貧,夏夜練囊盛螢,借螢火蟲的微光讀書。(事見《初學(xué)記》卷二引《宋齊語》、《晉書·車胤傳》。)“輕羅小扇撲流螢”那是深宮怨女的事,大熱天星空下,追逐螢火蟲找樂子,是小孩子事。 而螢火飛飛之時,那些在白天勞累了一天的人們,為著明天的“奮戰(zhàn)”,早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 是的,“禾到大暑日夜黃”,“大暑不割禾,一天少一籮”。對于農(nóng)村來說,一年中最緊張,最艱苦,頂烈日戰(zhàn)高溫的“雙搶”戰(zhàn)斗便拉開了序幕。“早稻搶日,晚稻搶時”。早稻收割,晚稻栽插,人們是在跟時間賽跑。在大集體時代,生產(chǎn)隊與生產(chǎn)隊之間比進度?!稗r(nóng)業(yè)學(xué)大賽”的精神余緒還在,一種趕超的精神還夾雜在無比的忙碌之中。記得那時,大隊在下放知青的協(xié)助下,辦了一份油印的《“雙搶”戰(zhàn)報》。報道在“雙搶”戰(zhàn)斗中的各小隊的進度和表現(xiàn)優(yōu)秀的好人好事。更利用田間地頭的小喇叭喊出來。于是,這份小報,在這火熱的天氣里,給人們的熱情再添上一把火。人們不分白天黑夜的連續(xù)作戰(zhàn),一個個像充了氣的皮球,仿佛沒有了疲倦,為的是走在別人的前面。然而,即使你走在了前面,你也不忍歇下來。懷著一份無私的大愛,受著小報中的某種鼓動,整隊的勞力,自豪地前往別隊支援。而后來,分田到戶,而“雙搶”尤在。只不過由集體戰(zhàn)斗變成了一家一戶的單打獨斗。沒有了集體的組織與鼓動,可那干勁兒一點也不減。唯一不同的是,家中幾乎是全員參與。 我的高中時代,絲毫沒有今天高中生那種百般嬌氣,每年的暑假都要回來,經(jīng)受一下煉獄一般的“烤驗”!割稻,摜稻,拔秧,插秧,各種農(nóng)活都來,而且是因為外行而格外出力的那種。我常常挑著一擔(dān)濕稻子,總有百把甚至近二百來斤吧,咬著牙從沒膝深的水田泥中掙到田埂上,再光著腳板在逼仄的打滑的兩邊都是茂盛的豆棵子干擾的田間小路,走上一兩里路,把稻子送到谷場上。那一瞬間,就是我一生中,最艱難時刻了。可是,即使掙命,我也總得要把這稻子送到位,一者,為了家里的進度,二者,作為一個年輕的小伙子,總不能丟人現(xiàn)眼吧??僧?dāng)聽到人們說,一個念書人,能這么吃苦,真不容易啊,這時,我心里很滿足。不管如何,我還得感謝這種超體力的體驗:它告訴了我,人的一生,沒有過不去的坎! 再一個,就是磨練了我的頑強意志。在生活中,有幾個比較好的習(xí)慣我長期地堅持了下來。我為自己點個贊。 “東邊日出西邊雨 道是無晴卻有晴”(唐,劉禹錫《竹枝詞》),夏天的雨啊,就是這樣,讓你捉摸不定。當(dāng)人們正在田間熱火朝天地干著。忽見西南邊云山堆起來了。于是,聽到隊長哨響,立刻,每個人都丟下手中的活,朝打谷場跑去。這場子里,可是他們多少天來勞動的成果,滿場的黃澄澄的谷子呀,可不能被雨淋著。人們跑到了,什么掃把,鏟子,簸箕之類,隨便拿起什么工具,朝著一個目標(biāo),就是把稻子堆起來,蓋起來。人多雜而不亂,效率高,這便是所謂的“搶暴”吧。可有時候,大雨來得太快了,還沒有趕到場子上,大雨便鋪天蓋地,一場子稻被雨澆了個遍,讓人痛心疾首,一個勁地埋怨隊長或天氣預(yù)報。這是一個激動人心的場面,萬眾一心,協(xié)力合作,充分體現(xiàn)了同村而居的村民之間的高度的默契或者說一種生存本能。也往往如此,一些平時有些隔閡的人,經(jīng)過這一場短暫的磨難,一笑泯恩仇了??赡苁且驗?,在這個一心向公的場面,彼此看到了對方的優(yōu)秀之處而忽略了平時的芥蒂了吧。 在暑假里,自家忙完了田里活,其余“則熙熙而樂”了。(柳宗元《捕蛇者說》)。有人說,此時最愜意的是,自己家的田里活忙完了在樹蔭下涼快,而看到別人家還在暑熱中堅持著。這話雖有點自私,卻也是現(xiàn)實。是啊,自家忙完了,也是精疲力竭了。想幫人家一把,往往是墮性戰(zhàn)勝了激情,倒也可理解。而我呢,此時可以在蟬聲里,在安靜的房間里,繼續(xù)我的課業(yè)了。“何以銷煩暑,端居一院中。眼前無悵物,窗下有清風(fēng)?!保ㄌ?,白居易《銷夏》),寫得多好啊,那便是,一個人,如果沒有不切實際的非份之私,內(nèi)心自然是平靜的。在當(dāng)今世界,繽紛繁華,而古代士大夫的境界,不正是我們的一種行為圭臬嗎?在這暑熱里,經(jīng)過一番奮斗后,追求一種心靈的寧靜,不是很好嗎? “人情正苦暑,物怎己驚秋”(宋 司馬光《六月十八日夜 大暑》),大暑之后,立秋便至。立秋到來,一片絢爛而又碩果累累的季節(jié),給我們另一番的熱愛。而在這大暑來臨之際,我和幾個志趣相投的人,游走在中國的東北,祖國江山碧透,邊疆祥和,給了我別一種的大暑體驗。是啊,人生不就是這樣嗎?我們就是生活在想像和異趣之中,從而感受到了豐富與多彩。比方說,我寫以上文字,回憶舊時,反而溫馨。(周吉富) |